在網友的回饋中,我被稱為倖存者。
去演講的時候,與家長的談話中,我又再度被稱為倖存者。
接受訪問的時候,訪問者稱我是從被驅逐到被追逐的黑馬。
我開始好奇,我能倖存,成為被驅逐到被追逐的黑馬,應該有個原因吧?
我開始在我記憶中搜尋類似的經驗。也就是和我一樣,偏離社會主流價值,不被看好,但是自我感覺都挺良好的。
先是我的一位同志學生。他跟我談他伴侶的時候,我一如刻板印象的同理他,你辛苦了。他問我為什麼這麼說。
我說:「爸爸、媽媽、親戚朋友應該都有給你壓力吧?」
同志學生說:「沒誒。就很平常。我是後來同志運動才敏感到在台灣同志很辛苦。」
我說:「親戚朋友,尤其同儕,他們不會給你壓力嗎?」
同志學生說:「沒特別感覺。」
他來找我談是談感情的事情,不是同志的事情。
再來是一位連鎖幼兒園的園長。她說她讀書一直都不錯,爸媽覺得弟弟妹妹就要她多費心了,所以她幼兒園一家一家的開,弟弟妹妹也都進來幫忙。
我偶然間問她是什麼學校畢業的,才知道她是南部的技術學院幼保科畢業的。由於我的環境充滿了一個孩子唸台大,一個孩子唸中興,然後那個唸中興的一輩子都背負著覺得自己不如那個唸台大的的包袱,因此,對於她說自己讀書不錯,我微微的訝異了。
我試圖著連結這兩位朋友和我的經驗,我們共同的經驗是偏離社會主流價值,不被看好,但是自我感覺都挺良好的。這很重要喔,自我感覺不良好,生活不僅不快樂,憂鬱症也有可能會上身。
我歸納了我們共同的經驗,那就是沒有被重要他人的論述所唱衰,於是也就依照著良好的自我形象,自信的走在人生的道路上。
我剛教書的時候已經離婚了,我爸媽沒有覺得說我離婚很丟臉什麼的,因此當有學生質疑我離婚了哪有資格來教婚姻研究時,我很興奮地推銷我自己:「就是因為我離婚來教你們婚姻研究才適合啊!我知道兩個人的關係會破裂是為什麼,而且為了共親職,兩個人的溝通還是得繼續,而且還要經歷更複雜的繼親家庭議題。有我教你們婚姻研究,你們真的賺到了。」
我不是找藉口辯護,我是真的這麼認為啊!
學生寫信給我說:「我都不敢跟人家講我離婚,我覺得很自卑。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站在台上講自己因為離婚變厲害,我才發現,原來丟臉的事情可以是那麼自豪的資產。」
我的同志學生和私校二專畢業的連鎖幼兒園園長都有類似的經驗,他們的重要他人都沒開第一槍讓他們自卑,也沒讓他們日日浸泡在自卑裡,因此他們就有自信的用他們原來的面貌,自由的揮灑自己的能力。
如果他們,或是說我們被家人唱衰,恐怕我們都背著重重的自卑烏龜殼,怕人家發現我們丟臉的事,而盡量想要躲起來不敢出頭; 也或許我們的精力會有很大一部分拿來反芻自己的不如人而耗盡,沒有力氣再創發什麼事了。
家長經常因為擔心孩子就開始警告孩子,其實也就是唱衰孩子。
於是,孩子就如家長的願,變成很衰的孩子了。
我並不是說家長不用教養小孩,只是不用唱衰小孩。
小孩不讀書,你可以和他一起探討為什麼不讀書。
小孩不起床,你可以和他探討如何可以讓他有意願起床。
但是說「不讀書、睡懶覺,我擔心你一生就廢了」,那就是唱衰了。
畢竟孩子要天天跟你見面,天天浸泡在被人看扁的能量場中,不衰也難。
---郭葉珍的《我們,相伴不相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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